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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达夫一通佚信之发现

2000-10-18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沈平子 我有话说

郁达夫《闽游日记》1936年3月23日有这样的记载:“……晚上在中洲家吃饭,作霞信一,十时上床。”这里的“作霞信一”,即指写给远在杭州“风雨茅庐”的夫人王映霞的一通私人家信。对一著名作家全面系统的研究,如实反映其各个时期的思想、生活和创作情况,尽量收集、阅读其全部的著述文字,以为参考研究,自然是从事研究者的基本要求,也是广大读者的期盼。因此,这条简单的记录,作为研究作者本人著述的一手重要材料,就被收录于相关学术研究成果中,如郭文友著《千秋饮恨———郁达夫年谱长编》(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出版)这部“迄今为止国内外最完备的郁达夫年谱”内,也辑有此条目,想来即是日记所本。然而这条著录仅是存目而已,原信并未见收录郁达夫的相关文集中:查“辑录了截止目前所能看到的郁达夫的全部书信”之《郁达夫书信集》(浙江文艺出版社1987年10月出版)和“收编有郁达夫书信216封,其中包括新发现的信函片段若干”之《郁达夫文集》书信卷(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9月出版)未见;王映霞著《我与郁达夫》(广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2月第1版)一书中附录有关郁、王二人的相互通信,亦未得见有关此信的收录和记载。该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?在郁达夫大量书信散落世间,有待搜求辑佚的今天,已成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和郁达夫爱好者们共同关心的问题。

笔者偶阅1936年4月2日南京《新民报》“各地通讯”栏目,被一则《做官不忘恋爱,郁达夫两头忙;既忙于赔小心,又忙于应饭局》的标题所吸引,初看标题,与一般捕风捉影、供人茶后消遣之小道消息无异,然细读之下,实为郁达夫致王映霞的一通家书,兹?录原信如下:

“亲爱的霞:

出门未及两月,已有隔世之感,所以日日只盼望你的来信,几日不见信来,心里郁闷,自然要疑神疑鬼,猜想到许多事情;前回的信里,出言不慎,致使你对信发愤,原是我的不是,先在这里告个罪儿。你的18日晨发的信,昨天到了,因为礼拜,财政部陈国梁视察来闽,不得不陪同玩一天,所以没有作覆,请恕我。我在这里,生活很有规则,早晨七点起床,晚上十点睡觉;有时候睡不着,就起来看书看到天明,天明后,再睡两三个小时。写信,写日记,洗浴,是每日必做的工作,此外则吃饭很忙,一顿总有三四处饭局,实在是一件苦事。各地小报的恶意记载,近来没有了,想来是材料已经陈腐,而真相也都大白之故。此地的第一缺点,是在交通的不便,所以寄信老发生问题;没有方法只能每日多写几封。我想若以写信的工夫,来做文章,则不必半年,就有30万字好做,光阴虚费在这些地方,真正可惜。报载闽南有变,全系谣言,大约系本省几个失意军人,在图谋不轨,故意造出来的宣传;而路透访员,受了他们的愚,所以有此结果。我本打算于本月内去厦门以及泉樟一带旅行,但因此闲琐事未了,要等下月方能出发。武夷之游,恐怕要等到六月;不过若有好的机会遇着,而同游有人,则先去闽北也说不定。洵美有信来杭否?书架做得怎么样了?到了福建之后,收罗福建文献,又集起了旧籍300多册;书架顶好要多做几个,宁使空着待摆,不可归时使它不足。福州风景好极,远胜富春江上。纪游的文字在宇宙风上陆续寄去发表了,你可曾看见?杭州诸亲友都好么?来信望告诉一二。这一封私信,你阅后以为可以发表,请拿去交给大慈,头上加一个“闽海双鱼”的题目就对。杭州的友人,大约要想知道我的消息的总也不少;借花献佛,可以省去我许多作信之劳,更可以省下我的几张五分邮票。

达夫三月廿三晚上。”

从书信的落款日期看,正与《闽游日记》中所载相吻合,在翌日的日记中则详细记载发信经过:“午前送财政部视察陈国梁氏上新铭轮,为介绍船长杨氏,寄霞之信,即投入船上邮筒内。”礼拜日(22日)应酬来闽视察的财政部官员陈国梁,星期二(24日)送陈氏上轮船,并趁机寄发了因交通不便导致通邮“老发生问题”的信,从书信内容和邮发时间上看,印证了该信确为日记中提到者无疑。信中介绍了郁达夫在福建的生活情况,既沉湎于山川美景,乐不思蜀,又被各种无聊的饭局应酬所烦恼。至于生活起居、写作计划、购置藏书、应酬饭局等等详情,在《闽游日记》中都有明确的记载,恕不赘言。这是一通意在辟谣正身的“私信”,也是昭示于众的公开信,在写信后短短12天之后,本着作者的意愿,见诸于南京的报纸上,只是报纸的编辑舍去了“闽海双鱼”这样一个文雅的题目,而冠以“做官不忘恋爱,郁达夫两头忙;既忙于赔小心,又忙于应饭局”这样一个略嫌庸俗的标题,大概仍然是强调报纸的新闻性使然。名人行踪终归要与媒体相伴,新闻炒作正是一大卖点,这恐怕是我们这位文人才子摆脱不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!或许正是这一看去仅仅是条新闻消息的标题,影响了研究者们的注意力,凭添了辨析发掘郁氏遗文的难度;反过来说,若非借助报纸的刊发,该信在70余年后的今天,能否被保存和重新发现,也是难以预料的。随着近年来郁达夫研究的逐步深入,努力发掘整理作者的佚文散篇,增补《郁达夫全集》所阙遗,将是研究者和广大读者共同的期盼。因此,这通掩饰于新闻标题下的重要史料,相信会对从事研究郁达夫的思想、生平和创作具有积极意义,这是笔者略感欣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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